作者丨  程俊杰

（一）我不知该怎样描写你，我的故乡

闻着久违的泥香而来

这坚实的土地

走出去的儿子回不去的诗行

我该怎样喊你，我的故乡

田埂上的茅草死了几十次

依然认得我追逐蝴蝶的模样

一声童声的呼唤

就是一次矫情的内伤

村庄坐在老父亲的草帽下

上了些年岁的一阵清风

铺开金灿灿的绿油油的

茂盛的荒凉

枯草与落叶正散发着

野性的清香

一样的太阳一样的月亮

闪着寂寞的目光

捉迷藏的草屋已经坍塌

刺丛下面老鼠的乐土

已有一些王朝气象

野花在随风起舞自由歌唱

此刻遥远的城市灯火辉煌

他举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带着地方口音的一个饱嗝

暴露了掩饰许久的故乡

泥墙小院十分融洽

屋角挑着金色的阳光

一把锁骄傲地站在门上

屋边的爪藤疯长几乎爬上了小窗

它在留恋地偷窥去年春节

回家的姑娘是不是还在那里梳妆

一阵急速的闹钟

惊醒千里外的梦乡

村庄还有牛羊在徘徊倘佯

青草衔在嘴里露珠闪着年迈的泪光

为数不多的小麦

守着一些丰收的记忆

守着寂寞的老人

如同守着一轮水中的月亮

麦穗依然汗流浃背

在镰刀下狂欢

属于自己的光荣与梦想

边界模糊的田园

在父亲的手指下渐渐清晰

一座村庄的史诗也就渐渐分行

这是祖辈的独奏父辈的交响

也是子孙的散章

远方的村庄啊

我不知道该怎样描写你

我似是而非的故乡

（二）一个叫做故乡的地方

当我写下这个地方的名字

天空就倒悬下来

带着荆楚之地独有的潮湿味道

就有许多鸟群飞过

植物们走来走去

就像熟悉的亲人

风等待时机

准备来一次大迁徙

率领它们从千里之外

一起齐集我的笔端

来探望她远游的儿子

其实我已经荒芜很久

就像一片被弃置的土地

还有庄稼，鸡鸭，猫狗以及猪圈的气味

蝉鸣蛙鼓，牛哞声声

也都一起来吧

我要把自己的身体从一颗果实里切开

款待你们

我要拼下全力把天空重新扳过来

好照耀你们的路程

我要倾尽全部的激情和

一腔热血与才华

做成热气腾腾的祭品

摆上神圣的供桌

跪下

遥拜你们卑微，苦难

而又高贵的灵魂

（三）故园

故园有一个父亲

一把锄头，半支香烟

几亩薄田挤满庄稼

一弯残月牵着回家

故园有一个母亲

一根针线，半亩菜园

几餐粗茶淡饭

喂养几个胖娃

故园有一片青瓦

一扇大门，几个小窗

门口的那棵花红树

从瓦缝中扯出炊烟

故园有一个后院

一头毛驴，几只鸡鸭

还有几台老旧的农机具

像极了退伍多年的老兵

（四）老屋

木头篱笆，泥院土墙

走了多年

却走不出老屋的

旧址

祖辈留下的小路

肩上，挑着天涯的

泥泞

风一年，雨一年

老旧了屋檐下的月亮

一茬茬的人

走了又来

梦，破了又捡起

喂大了院里的

老榆树

（五）父亲的记事本

庄稼不会说话

父亲唯一能做的

就是无限靠近再靠近

每一步都是力求完美

少留遗憾，让庄稼笑得更灿烂

炊烟之下，庭院鸡叫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微笑

向母亲手工新做的饺子

添加一些胡思乱想

我知道，我的童年一闪而过

但父亲的记事本啊

还藏着那些流年的账

褪色的字迹已模糊不清了

发黄的纸张还有香烟的味道